【琅琊榜】巫山云 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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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isclaimer:人物不属于我。

Warning:非典型情意故事。


萧景琰在宫城门外勒马。已是冬日,骑马不比乘车,冬风尽向怀里钻。他披了暗赭色的披风,一路纵马,倒也还不算太冷。 

昨日接到旨意,命他今日入宫面圣。虽不知晓是什么事,多半也是督换营防一类的外差。行至武英殿外,却见穆青走出来。 

“靖王殿下。”穆青上前来。 

“穆青,怎么这么早?郡主呢?”萧景琰问道。 

“就我一人,来问安。姐姐在府里,今日苏先生乔迁,她正备贺礼呢。” 

“乔迁?”萧景琰听说梅长苏在置办房宅,却有些意外他迁得如此之快,转而一想,宁国侯府确非久居之地,早些离开也是顺理成章。 

“对啊,几天前我姐还陪着去看了房宅,结果苏先生嫌五进院落太大,最后挑了蒙大统领推荐的宅子,在长郅坊,大约住进去之后还要修缮一番。” 

霓凰陪着梅长苏看房宅?萧景琰这下当真惊讶了。霓凰的身份地位、高洁脾性谁人不知?竟对这位江左梅郎格外多加青眼。霓凰昭仁宫遇险的情形历历在目,他虽与梅长苏立了规矩,心中却还有些耿耿。霓凰倒是疏放豁达,只记恩情,不念龃龉。他还不知道,京城中已有流言,说霓凰郡主推掉选亲,正是为了这位苏先生。 

“啊,我得走了,姐姐还等我回去送贺礼呢。”说罢,穆青拱手告辞。 

萧景琰看一眼他步下石阶的背影,收拾心绪,进入武英殿。 

 

“敕令靖王景琰,主审滨州侵地一案,刑部、大理寺、廷尉府三司协助,查明立判,不得徇私,钦此。” 

萧景琰跪听谕旨,“儿臣领旨。” 

萧选对滨州侵地案的主审人选非常满意,萧景琰两边不靠,脾性执拗,不怕得罪人,对付那些扰乱国政的老家伙非常合适。他高高坐于大殿之上,命萧景琰起身。 

“谢父皇。” 

“景琰啊,朕把这个大案交给你,你便只管去查。记住,要秉公执法,不得有误。”萧选半是叮嘱半是命令。 

“儿臣明白。” 

“谕旨中书省明日下发。你先去吧。”萧选也没有旁的话好讲,正事说完便打发萧景琰走了。 

 

萧景琰没有在宫中逗留。庆国公滨州侵地案事关国策,他得迅速着手查办,即使想见母亲,也只好等朔日了。 

“战英,”萧景琰出得宫城,向列战英说道,“陛下命我主审滨州侵地案,你现在就去御史台府,将原告带回府中好生安置;文书放到我案头,我回去要看;再去廷尉府看看他们是否已去了庆国公府拿人,回来报我。去吧。” 

“末将领命。”列战英上马离去。 

萧景琰料想太子控制的御史台和接了谕旨的廷尉府都不是关碍,大理寺复核,暂时还不急,最可能掣肘的便是刑部。他决定亲自去啃这块硬骨头。 

 

刑部尚书齐敏恭恭敬敬地迎着萧景琰,废话说得极多。萧景琰对溢美之词充耳不闻,公事公办地传达谕旨。果不其然,齐敏听了滨州侵地案,便开始推三阻四。 

“靖王殿下,这……下官未曾收到皇命啊。” 

“最近刑部大案多,都集中到一块了。您看,这京兆尹府刚刚移送一件大案上来,人手房舍都不凑手啊。” 

萧景琰铁着脸瞥一眼厚厚的卷宗,京兆尹府移送上来的,想是轰动京城的兰园藏尸案,前日他已经听说了。 

他叹口气,“那齐大人需要多久?” 

“下官亲自督办,最多……十天半个月,肯定给您凑齐了!” 

萧景琰心中冷笑,十天半个月,都足够他将全案审结了。十天半月一过,还可以年尾将近事务繁杂为由,一拖再拖,直拖到年后。过了十五,休假之后,恐怕更是懒懒散散。本应雷霆办案的刑部都如此拖沓,当真令他恼怒。 

拖沓的缘由,无非是党争。六部官员纷纷站队,各择其主,针锋相对,致使本应相互协调辅助的部门无法良好运作,效率低下,内耗高昂。再糟糕些,百姓求路无门,对官府失去信任,大梁便要从内里掏空了。 

萧景琰听齐敏絮絮说完,上前一步,“明日文书必到。到时候你再好好想想,该怎么回我的话。” 

说罢,便拂袖而去。 

 

萧景琰匆匆回了府。 

他不怕得罪誉王,不怕得罪任何人,别说刑部尚书不配合,便是大理寺、廷尉府都不配合,他也要将案子审下来。眼下最关键的难处在于,他从未主审过大的刑案,原告诉求怎么理,人证物证怎么核,缺失的证据链怎么补,不同的被告怎么判,这些对他而言都只是年少时跟随皇长兄时的纸上谈兵。 

他与齐敏一番周旋,回到府中时列战英已候在书房外。 

“殿下,原被告全部就位,御史台的文书也带回来了。” 

萧景琰点点头,“去找最新的律例来,府中书阁该是有的。” 

“是。” 

 

几上的水已温凉,萧景琰灌下一杯,便伏案研读起案卷材料。 

先是原告老夫妇口述的诉状,总结起来主要是侵夺私产、殴杀人命两条大罪,后又毁灭证据、胁迫证人、贿赂官员,意图掩盖罪名。桩桩件件都是骇人听闻的罪行。 

庆国公及其亲眷人虽在京城,封地却在江上游地区。因其家业庞大,权势威赫,便不断扩张所占土地。起先还是巧取豪夺,有时是低价买入农家土地,逼迫农人成为佃农、家奴、姬妾,有时是驱逐农户,侵占耕田。后来逼迫日甚,遭到农人反抗,竟愈发不择手段起来——逼人自杀、直接杀人,以至屠村。 

其实自古以来,地方豪强侵夺土地从未间断,并不是什么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。每朝每代都在抑制土地兼并,主要是因其若是日积月累,会使耕者无田,沦为奴仆或流民,豪强虚报田产甚至配备武装,朝廷收不上粮,公廪日渐虚空,无力应对灾祸;同时穷者无立锥之地,与安民国策不符,更易激起民变,致使内外交困。如此豪强日盛,朝廷日虚,国民日衰,终究会引向覆灭。 

庆国公族侵地之举,比起普通的侵夺私产,要猖狂百倍,关键就在于草菅人命。但庆国公是二品军侯,有获恩赦之权。 

萧景琰极力回想,犯人命过三,该是不赦的。如果最新律例查实如此的话,只要坐实朱家村屠村一事,庆国公的罪名便逃不掉了。 

他开始翻看证据清单,人证有原告,也有庆国公府的家奴,物证印证了杀人时间和地点、侵夺私产的数量、毁灭证据的过程和贿赂官员次数和贿金数额。唯独缺少一环。 

“来人,叫列将军来书房。”萧景琰吩咐道。 

“战英,庆国公府有个执笔文书的师爷,既不在人证之列,也没有被廷尉府拿下,应该还在庆国公府。你去把他带来,就说我有话要问他。” 

 

萧景琰审阅案卷、查问人证,是夜睡得极晚,第二日一早照旧晨起练剑。 

用过早膳,他去前厅主持议事,想着将要事交代完毕便去刑部。却没想到议事方始,有名帖递进来。 

靖王府向来是冷清地,来的人少,讲究人更少。如穆霓凰、穆青这样的熟面孔,自是不必递名帖,来了也是家常坐坐。而如高官、名士之流,几乎从不踏足靖王府。至于求人办事的,更不可能找靖王。 

如此,议事众人皆是新奇。一听是苏哲,更是纳罕。 

“殿下,听说这个苏哲好大本事,霓凰郡主都青眼有加!” 

“是啊殿下,您能不能把他请来这里,让末将们瞧瞧?” 

萧景琰将名帖收下,“你们要瞧什么?” 

“瞧瞧他几只鼻子几只眼,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呗!”戚猛咋咋呼呼地接话,被列战英瞪一眼,住了口。 

萧景琰叹口气,“好吧,你们都表现得规矩点。” 

 

梅长苏下了车辇,立住了。他与高阔的靖王府门相对无言,十余年的岁月从中间匆匆淌过。这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,没有半分改变。 

他仿佛还能看见年少的景琰和林殊,或抱缠、或追逐地踏入那一进又一进的院落,越走越远。 

“小殊,父皇恩准我开府建牙,祁王哥哥给我选的这个地方,怎么样?” 

“祁王哥哥选的地方自然错不了。可惜我不像你,就算满了十七岁,父帅也不会准我单独开府的。” 

“你不必惋惜,我的就是你的。走吧。” 

红衣的少年在前面跑,尚未束起的发在铠甲后飘飘洒洒。他执着剑,笑起来俊美又潇洒。 

林殊追在后面,白色小褂前襟上滚了的金边在秋日阳光下一闪一闪。 

那时的靖王府是独属于他们的天地,容纳他们最血气方刚、最恣意开怀的时光。 

他们在演武场上比试骑射,在书房里温书治学,在没人找到的角落里荒唐嬉闹。 

偶尔也有一些夜晚,林殊趁着林府里无人发现,溜来靖王府留宿。他们或是夜游,或是偷偷对酌,或是促膝而谈,玩累了、微醺了、谈够了,便同榻而卧,抵足而眠。 

那是此生再难求得的一夜两夜。 

 

萧景琰唤来庭生,从前厅迎出来,梅长苏身后跟着飞流和黎刚。拱手施礼后,飞流便将金丝软甲赠与庭生。小孩子显而很喜欢,兴高采烈地说谢谢。萧景琰推脱,却被飞流一把抢过,塞回庭生怀里。萧景琰无法,只好默认。 

两个小的耐不住,大人们一走,便手拉手跑去玩了。 

“飞流哥哥,我现在住在靖王府,过得可好了。听说你和苏先生迁去了长郅坊,那里可好?” 

“好!”飞流点头。 

“飞流哥哥我先带你去我房里看看,然后咱们去演武场好不好?” 

飞流听了“演武场”,兴致高昂,点头更甚。 

梅长苏见过了靖王府的各位参将,跟随萧景琰向书房走。他看看熟悉的旧日庭院,又看看面前的高挺背影。那人发束得齐整,下颌刮得匀净,衣饰举止无不妥帖,再不是往昔的青涩少年模样。 

 

外头阳光晴暖,书房门窗向西,里面又无人,阴冷很多。 

梅长苏甫一走入,顿感浑身僵冷,不觉环住了手臂。萧景琰立即注意到他面色不好,唤人端火盆来。 

不说梅长苏病弱怕冷,冬至时节本就是寒气降临之始。萧景琰筋骨强健,虽还能抵受,却也发现,方才沏好的茶片刻功夫便凉了。 

梅长苏靠近火盆,聊起了滨州侵地案,萧景琰才发现,面前人对此案案情了解之详细,竟然丝毫不逊于他。若不是昨夜里挑灯夜战,他很难做到胸有成竹、对答如流。 

不仅如此。 

梅长苏还提出依律办案也当有轻重缓急之分,以打乱各地豪强联手结盟的计划。并且以此作为对誉王协助办案的回应。 

计策倒是高妙的好计策,萧景琰心里却没有方才谈论案情时那么畅快了。 

他那日照梅长苏密信所言,去积云楼小坐,发现了沈追这样尽心竭力德才兼备的人物,建立君子之交后,便对梅长苏大有改观——不仅有识人之明,而且摸得透他心思,知他注重德行。 

方才讨论侵地案的证据链条,一问一答之间甚至有默契十足之感。 

可是讲完了证据、律例、判案策略,却绕到了与誉王合作上头。 

“先生所言有理,只是……”萧景琰沉下面色,“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站在誉王那一边的。” 

梅长苏端起温在火盆边沿的茶,浅啜半口。他该料到的,纵使年少不再,景琰的执拗却不会改。 

“太子、誉王,谁的身边我都不愿站。”萧景琰语带不甘。 

梅长苏见他如此,心中叹息。多年来,大梁朝廷内党争渐趋激烈,若不站队、不投主,便只有受尽冷落的下场。景琰清高自持,没有圆滑世故的心,也没有八面玲珑的手腕,孤立无援,受了欺负只能闷声咽下。 

他没能在他身边,这么多年。 

 

梅长苏放软了声气:“殿下这些年的委屈人尽皆知,纵然姿态有些放软,世人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 

“世人毁誉,我并不在乎。”萧景琰垂眼,硬邦邦说了这么一句,又忽而抬眼,望向梅长苏侧后方,眼神恋念。“只是逝者英灵在上,我不想让他也以为,我萧景琰最终低了头。” 

梅长苏的追着他的眼神转头望去,呆了一瞬。是那张弓,从前林殊一直放在案左弓架上的那张朱红铁弓。 

梅长苏撑起僵冷麻木的双腿,一点点站起身来。他凝视那张沉重的弓,开口劝慰。 

“既是英灵,当知你心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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